萨满教作为一种文化体系,融入我国南方诸民族日常生活实践,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宗教民族志的理论关怀与研究实践旨在通过对南方民族的萨满教文化资源的田野调查与民族志书写,彻底搞清楚南方民族萨满教文化资源的存在现状、文化特征、表现形式、互动关系等方面的内容。
萨满教是一种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在中国,萨满文化现象广泛存在于南北方民族中。与北方民族萨满教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相比较,南方民族萨满类宗教民俗现象虽然引起了部分学者的关注,但未成为一种学术取向。
南方民族萨满教研究的争论焦点
我国南方民族中存在萨满类宗教民俗现象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能否将其纳入萨满教研究,却一直是当今学界纠结的问题。目前的争论焦点有如下两点:一是萨满教的流布范围问题。对此,国内学术界形成了狭义说、中间义说、广义说三种论点。广义说主张中国中原古代的巫教、南方少数民族如彝族的毕摩,苗、瑶、畲等族的鬼师,纳西族的桑尼,羌族的释比,壮族的师公等都与萨满教关系密切。作为一种学术主张,广义学说激发了一些学者将南方民族萨满类宗教民俗现象纳入萨满教研究的学术思考。但因没有田野调查资料与系统的学术论证,尚未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可。
二是“萨满”概念的地方性与普遍性问题。众所周知,“萨满”这一概念是基于通古斯的地方性语汇,经由国际萨满学的助推而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学术术语。从语言学角度审视,中国北方诸民族因为与阿尔泰语系语源上的亲缘性,及其与国际萨满学发源研究的天然关联性,因而在“萨满”术语一词的运用上被视为顺理成章。而在中国南方诸民族的宗教民俗中,虽然发现了与国际萨满学研究中相似的萨满文化现象,但是却遭遇了学术上的术语转换难题。此难题即是国际萨满学的“萨满”术语与中国古代中原学术传统中的“巫”话语及南方各民族对此类宗教现象的地方性话语间的冲突。此类冲突反映在“萨满”、“巫师”的争论上,并由此产生两种对立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的巫就是萨满,因而能够用萨满指称巫。代表性人物有霍普金斯(L.C.Hopkins)、薛爱华(Edward H. Schafer)等。另一种观点认为,巫与萨满是不同的文化形态,不能一概而论。如吉勒斯·布瓦罗(Gilles Boileau)从性别、社会结构、与自然的关系、在社会中的主要宗教活动、助法神灵等方面对两者进行比照,指出巫与萨满的诸多不同之处,因而不能用萨满对译中国的巫。
以宗教民族志奠定和拓展南方民族萨满教研究
要解决上述问题,我们首先需要对我国南方民族萨满类宗教民俗现象的资源进行摸底,而具体的方法论则在宗教民族志。宗教民族志作为一种方法论,以民众宗教生活实践为根基,从宗教与社会控制及社会组织关系、宗教与象征体系及群体认同关系、宗教与人际互动及社会网络关系、宗教与心理及认知模式关系四维度入手,探讨本土性宗教的生发基础,本土性宗教与外来宗教的交融,以及宗教社会话语的挖掘与阐释。
萨满教作为一种文化体系,融入我国南方诸民族日常生活实践,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宗教民族志的理论关怀与研究实践旨在通过对南方民族的萨满教文化资源的田野调查与民族志书写,彻底搞清楚南方民族萨满教文化资源的存在现状、文化特征、表现形式、互动关系等方面的内容。在宗教民族志研究奠定的基础上,生发出完整的中国萨满教研究经验,从而为我国南北方民族萨满教研究的整合与对话,以及宗教民族志视野中的中国萨满教与世界萨满教研究的对话与接轨打下坚实的基础。
彝族苏尼:神灵附体型萨满的思考
在我国南方诸民族中,四川凉山彝族苏尼表现出典型的神灵附体型萨满特征。苏尼是凉山彝族社会的仪式专家,其仪式以击鼓、舞蹈、颤抖、癫狂为主要特征。在凉山彝族的词源学含义中,“苏”有人的含义,“尼”有舞蹈、击鼓、吟唱、跳动、颤抖、转动等方面的含义,因而苏尼指以击鼓、颤抖、吟唱等方式从事仪式活动的人。苏尼产生方式为神灵选择,当某人患上瓦萨那(萨满病的一种形式)病患,表现出幻觉、疯癫、精神错乱、行为异常等方面的症状,在各种医疗方式无法治愈的情况下,如果请毕摩占算其命位恰好在瓦萨方位时,那么此人被视为先辈苏尼瓦萨神灵的最佳人选,从而不得不做苏尼。因而彝族有“无疯不成尼”、苏尼不得不做的说法。
笔者认为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苏尼文化的宗教民族志探究。一是苏尼文化的民族志记录。民族志记录是苏尼文化探究的基础与前提。此方面工作包含丰富的内容,如苏尼的名称、分类、产生方式、传承机制、仪式形式、存在状况;苏尼的宗教观念如宇宙观、灵魂观、神鬼体系等方面的内容。二是苏尼文化的学理分析。苏尼文化的学理分析是指在民族志基础上,对苏尼文化的各种表现形式进行深入探讨。如苏尼生成的瓦萨那疾患的实质何在;成为苏尼的社会意义何在。笔者通过研究发现,造就苏尼的瓦萨那具有精神疾患的特质,正是通过成为苏尼的方式,彝族找到了应对精神疾患的有效方式,此类应对方式通过与家支制度、信仰形式的结合而成为一种长效机制。笔者还发现,苏尼的疾病治疗方式具有双重疗效。一方面,苏尼通过仪式形式,治愈了一些病患者。另一方面,通过瓦萨那期间的病患形式,未来苏尼掌握了进行疾病治疗的萨满式意识状态,而此类意识状态对苏尼本身的瓦萨那病患具有疗效。
我们知道,在萨满教研究领域,从伊利亚德以萨满教的身体技艺为出发点,将萨满教的范围扩大以来,以萨满身体利用的方式判断何为真正意义上的萨满教成为学界的争论点。此争论点为我们从身体视角切入苏尼研究提供了启示。从身体视角出发我们可以探讨的问题包含苏尼的身体观、仪式中的身体技艺、身体中的宗教体验、与社会文化紧密关联的身体与传承制度等。此类身体经验的探讨有助于我们深刻把握苏尼的宇宙观、身体观、时空观等方面的内容,从而能够深刻理解彝族的文化模式与认知图式。
从苏尼个案中我们看出,以萨满教视角研究苏尼文化是一种新的尝试,其对我们进行南方民族萨满类宗教民俗现象的探究有重要启示。
虽然当前学界未就能否将南方萨满类宗教民俗现象纳入萨满教研究中达成共识,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个完整的中国萨满学研究体系的建构,一定包含中国南北方民族萨满的文化现象思考。
(作者单位:西南大学文化与社会发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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